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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9章 機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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馬車行至朝天城最繁華之處漸緩, 擁擠的百姓和熱鬧的街市讓馬車慢慢停靠一邊。小販們的叫賣聲和小二跑堂的吆喝聲此起彼伏,聽著極有煙火氣息。

蘇宓杏眼微動,看向旁邊的車簾。她眼中一片好奇向往, 小臉卻板得極為嚴肅認真。像一個明明想出去玩, 卻又怕大人訓斥的孩子。

忠親王妃不由莞爾,輕輕掀開這邊的車簾, “今兒個可真熱鬧啊。”

蘇宓一看,也掀起一角車簾,“嗯,真熱鬧。”

天氣已經熱了起來, 空氣中充斥著各種各樣的氣息。來往百姓形形色色,大多數從穿著上就能看出身份地位。

短襟者,大多是勞力和百姓。長衫者,有學子有富戶。戴綸巾襆帽者多是清雅或貧寒之士, 能戴冠的可見家境不錯。錦衣華服佩玉者, 更是能從外表窺其出身。

蘇宓看得津津有味,只見酒樓走出一行人。被幾位華服青年簇擁著的一位錦衣男子, 錦衣男子面白如玉,相貌勝人幾等。

那般風流英俊的長相, 那多情的桃花眼,雖不及楊伯爺之六分,但站在人群中足夠鶴立雞群出類拔萃。

此子應是楊家的那位外孫史公子, 也就是李長晴的未婚夫。聽說李長晴極為滿意這位未婚夫, 料想應和史公子的相貌有關。

史公子被人捧著,好不春風得意。他原與幾位友人有約,是以今日楊老夫人壽辰,他早早去賀過壽後便離開了。

史父不過是七品小官, 史公子是小官之子。若論身份,他自是不可能成為駙馬。但他舅家是伯府,小姨還是端妃娘娘。他長得好,又和李長晴從小認識。

李長晴當年挑選駙馬時誰也不滿意,就看中了他。他搖身一變成了大公主的未婚夫,京中的世家公子們哪個不給他幾分臉面。

飲過酒後,他的桃花眼更是含情脈脈,若得經過的婦人姑娘們癡癡迷望。

突然有個小廝跑過來不知說了什麽,他臉色大變。

他撇下友人,朝城司衙門狂跑而去。

這時馬車動了,蘇宓疑惑是放下簾子,隱約聽到有人說什麽敲登聞鼓之類的話,又聽人說是什麽有人狀告妻子通奸。

“姨母,我剛才看到一個長得很像楊伯爺的公子往那邊跑。”

忠親王妃心下一動,吩咐一個侍衛前去打聽。

馬車到了王府不久,去打聽的侍衛回來稟報。說是有位叫程大生的商賈告自己的妻子與人通奸並有奸生子為證,那奸夫正是史大人。

史大人是史公子的父親,怪不得史公子會變了臉色。

程大生之所以發現自己的妻子與人通奸,還有從他的一雙兒女說起。他與妻子成親多年,膝下有一女一子。女兒今年十二,兒子今年八歲。他自己長相普通,甚至稱得上醜。程妻則是秀才之女,姿色出眾。當初程妻之所以嫁給他,看中的是他的家境。

程家祖輩以前是跑商的,到程大生的父親那一代才算是在朝天城紮了根。程家幾代人積累的財富,到程大生這一代已能算得上中富之家。而程妻的父親雖有秀才功名,家境卻著實貧寒。程父不事生產埋頭讀書,程妻的兩個弟弟亦是如此,家中全靠程妻與其母做繡活供養。

程大生愛慕程妻,花重金求娶,娶回家之後如珠似寶。程家有丫頭婆子,程妻每日只需精心打扮自己看看書即可。

大女兒似程妻,深得程大生的喜愛。他自己長得醜,生了那麽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兒,可謂地捧在手心裏都怕化了。

後來程妻又給他生了一子,兒子自小容貌更為出眾。他喜不自勝,逢人便誇自己取了一個好妻,程家的祖墳冒了青煙。

程妻被他寵著,早已不見以前的窮酸。她吃好穿好,閑時賞花吟詩,平日裏還喜歡出去和別的夫人葉子牌。

程家不缺錢,程大生也願意這樣慣著嬌妻。

錯就錯在小兒子長得太好,才八歲已是附近聞名的小美男。不僅長得好,還很聰明。有這麽一個出色的兒子,程大生是逢人就誇。

也不知是哪個多嘴的,開玩笑說他長得醜,不可能生出這麽好看的兒子。所謂說者無心聽者有意,當時程大生就有些不高興。

轉念一想,兒子長得不像他,是因為長得像妻子。那些人肯定是嫉妒他人生得意,故意說那些酸話刺激他。

這般一想,他就把這事給忘了。

然而有一人提起,便會有第二人。當有一天有人告訴他,他的兒子和史大人的兒子長得像時,他整個人都傻了。有人說兒子不像他,他可以說是因為像妻子。但有人說兒子像別人,那就是另外一回事。

妻子從一開始就看不上他,他是知道的。成親的那天夜裏,妻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,圓房之後還鬧著自盡。

最終雖說願意和他過日子了,但對他鮮少有笑模樣。

他偷偷去看過史公子,一看之下天旋地轉。兒子不說完全像史公子,至少有三四分像。史公子不過十幾歲,當然不可能是妻子的奸夫,所以他懷疑是史大人。

經過幾次跟蹤,他發現妻子果然愛去史家打史夫人打葉子牌。

一時間,他什麽都明白了。

他咽不下這口氣,他一定要讓這對狗男女身敗名裂,所以這才有敲登聞鼓狀告妻子與人通奸一事。

蘇宓覺得不太對,那位史公子長得並不像史大人,而是像楊伯爺,沒道理史大人在外面生的兒子也會像自己的小舅子。

史大人拼命喊冤,他都沒和程妻說過話,怎麽可能會是奸夫。誰知才過了一夜,他就承認了,承認是程妻勾引了他。

程妻一直哭,被程大生打得鼻青臉腫也不敢為自己辯解。當史大人說是被勾引時,她突然大喊大叫,喊著什麽人來救她。

這件案子最後的結案是通奸罪,程妻被判了流放,當夜被發現自縊在牢房中。史大人被罷了官,還受了杖刑,但不用流放。

蘇宓聽到這個結果時,正和司馬延一起。兩人如今是已未婚夫妻,坐在一起端地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金童玉女。

莫說是旁人,便是日日相見的紅嶺都驚嘆他們的相配。俊男美女誰不愛,忠親王妃私下連孫子孫女的小名都想好了,就盼著他們早點成親,生幾個粉雕玉琢的孩子。

司馬延鳳眼深深,劍眉微皺。“此案也只能如此。”

“那位程夫人,應該不是自盡。”蘇宓小臉冷著,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的事。程妻是被滅了口,怕她供出真正的奸夫。“那個奸夫,應該不是史大人。”

程大生的兒子像史公子,史公子像楊伯爺。她想起楊伯爺那雙多情的桃花眼,覺得與程妻有私情之人極有可能是楊伯爺。

史大人剛開始還喊冤,後來為什麽又承認了?應該是代自己的小舅子受過,畢竟七品小官能丟,伯府的爵位不能丟。再者史家靠的是楊家,只要楊家不倒,史家就不會垮。相反如果楊家倒了,史家也落不下好。

是個人都知道的事,不過是官官相護。

案子雖然已了,但防不住悠悠眾口。這種風流事最是傳得快,你一言我一語的滿城風雨。程大生聽到了傳言,大約是知道妻子的奸夫另有其人,一氣之人下把兒子丟在楊府的門口。

可憐那程小公子,從小父母疼愛嬌生慣養,一朝從天下落到凡間,哭得差點背過氣去。他抱著程大生的腿,不讓自己的父親走。

他還不太明白,為什麽父親不要他了。

聽到兒子的哭聲,程大生有一瞬間的心疼,畢竟是自己疼了八年的兒子。但是一想到這個兒子是妻子與人通奸後生的野種,他又狠下了心。

他一把掰開程小公子的手,大步離開。他跑了很遠,才敢停下來抹眼淚。眼中雖有淚,但也有恨光。

一名少女神情淒楚地在等他,臉上也掛著淚,“父親,真的不要弟弟了嗎?”

“他不是你的弟弟,他是你娘和別人生的野種。”

少女是程大生的女兒程世珠,程大生的兒子叫程世玉,這兩個孩子的名字都是程妻取的。如今再聽兒子的名字,世玉似玉,不就是指似那楊玉郎。

程大生更恨,恨到咬牙切齒。

程世珠抹著眼淚,“父親,弟弟什麽都不知道,我…我放心不下他。要不我們把他帶回去吧,我會好好看著他的。”

“都說了他不是你弟弟!”程大生吼著,目眥盡裂。

“父親…”程世珠從未見過如此怒色的父親,嚇得小臉無血,“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?我們一家人明明好好的,為什麽會這樣?”

程大生也不明白,他到底哪裏對不起那個賤人了?丈人家這些年都是他養的,他對那個賤人更是百依百順。那個賤人不僅在外面與人私會,竟然還敢生一個野種栽到他的頭上。

“我也不知道為什麽?”

他不知道的是在他去求娶之前,程妻一門心思想入伯府為妾。無奈程妻的父親自詡讀書人,不肯女兒與人做妾。再加上伯府妾室眾多太多齷齪,伯府也不過是個虛殼子沒什麽財力。相比他真金白銀許的正妻之位,程妻這才被押著嫁進程家。

“父親,我…我放心不下弟弟,我去看一眼。”程世珠跺了一下腳,朝楊家跑去。她打定主意把弟弟帶回去,哪怕父親怪她,她也不能把弟弟丟下。

程大生追了幾步,又頹然蹲下。

不遠處有一對男女將一切看在眼裏,他們正是蘇宓和司馬延。

“你看清那位程小姐的長相了嗎?”蘇宓問。

司馬延鳳眼深沈,點了點頭。

“我想去攔住她。”蘇宓又說。

“你想好了?”

“是。”

蘇宓將程世珠攔了下來。

“你不能去楊家。”她說。

“為什麽?”程世珠不認識他們,但從他們的長相氣度和衣著能猜出來,這一對男女身份非同一般。“你是誰,我為什麽要聽你的話?”

“你父親不要你弟弟了,因為他不是你父親的孩子。你有沒有想過,你是他的孩子嗎?”

“你這是什麽意思?”程世珠臉色立馬慘白,到底是一個十二歲的小姑娘,又是被嬌養長大的。被蘇宓這一說頓時六神無主,整個人都開始發抖。

蘇宓認真看著她,“楊家有位姑娘,長得與你有點像。”

“我…我…不可能,我是我父親的女兒,你胡說,你胡說!”程世珠慌了,娘與別人有私,弟弟不是父親的兒子,這樣的事對她來說像天塌了一般。“你到底是誰?你肯定是騙我的!”

蘇宓自嘲一笑,“我根本就是在多管閑事,我為什麽要攔你?我應該讓你自己去揭開真相,讓你知道這個世間有多殘酷。”

程世珠怕了,她不敢往前,反而捂著耳朵在後退,“你在騙我,我父親最疼我,我不可能不是他的女兒!我什麽也沒有聽到,我什麽也沒有聽到。”

蘇宓緊逼一步,掰開她捂著耳朵的手,“你給我聽著,你如果還想當你父親的女兒,趕緊勸你父親賣掉京中的產業。你們父女二人去一個沒人認識你們的地方好好生活,否則一旦你被發現不是你父親的女兒,那樣的後果可不像你弟弟這麽簡單。其中緣由你不要問,因為有些事情知道得越多對你越沒有好處。”

程世珠哪裏聽得出來她話裏的意思,嚇得更是面無人色,“我不認識你,你到底是誰?你為什麽要和我說這些?”

“我是誰不重要,我其實可以不幫你。你可能不知道,我和楊家有仇。而你的存在,能幫我對付楊家。”

程世珠臉越發白得嚇人,“你…你想做什麽?”

“我如果想做什麽,我就不可能阻止你。不管你信不信,我還是要再說一遍,如果讓楊家人看到了你,你這條命就保不住了。言盡於此,信不信由你。”

說完,蘇宓讓開了道。

程世珠連連後退,“你…你真的不是害我?”

“我只是不想這世上有人再經歷我的遭遇。”蘇宓道。

“我…我…我害怕!”程世珠像是信了她的話,意志全垮了。

“別怕,你弟弟不會有事的。他是男丁,楊家不會不管他。最後是讓他吃些苦頭,不可能會要他的命。但是你不一樣,他們會要你的命!”

程世珠似乎信了她的話,“我…我…我不能不是我父親的女兒,我一定是我父親的女兒。只要我們離開朝天城,是不是永遠不會再有人知道這件事?”

“對,你們趕緊走,越快越好,越遠越好。至於怎麽勸你父親,那是你的事。我的善心沒有那麽多,我今天和你說這番話已經最大的仁慈。”

程世珠一直往後退,眼神充滿警惕和不安。退著退著她突然往後跑,她跑得那麽急,像被惡鬼追趕一般。

遠遠看著那個小姑娘攙扶著程大生離開,蘇宓神情十分覆雜。

“多麽好的一個機會啊,就這樣被我放棄了。”她感慨著。

“如果你反悔,我去做。”司馬延道。

“不用。”她拉著他的衣袖,“我也不是什麽善心人,但是我有做人最基本的原則。我個人的仇恨,不應該連累其他無辜之人。”

沒有人比她更清楚那樣的痛苦,她不願再有人無故承受那樣的人生。她無辜,那位程小姐也無辜。她們這樣的無辜之人,為什麽要淪為他人遷怒的對象?

李長晴啊李長晴,既然你我之間本無仇,那麽你欠原主,我必定要討回來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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